她每天都有康复训练,刚拆了右手腕夹板,康复师会跟着一道去南京。”稳当地挽江穆清的手臂。夫妇对视了一秒,默契无言交换了——如此这般,挨过了这些年。王瑛沛又道:“江宪带她去看了他那边最好的医生了。”
江琦玥觉得,这是有意洗刷江猷沉的冷酷印象。
听着父母持续不断关怀江鸾,江琦玥心中起了不耐烦。涂满了凝红的指甲,指尖发白,渐渐捏紧三角杯柱。
而江穆清噙着笑意,静静看着这一切。
让江琦玥有些不满意的还有,这次家宴虽然以欢送江鸾的名义举办,可现在离她大三出国还有好几个月,她明天离开北京,也是先去的南京奶奶家住。
在北京安家多年,江琦玥父亲询问江穆清,近来有没有去南府走动。
“这有什么好打探的?”江琦玥小声询问她母亲。
“哎哟小姑奶奶,知道现在外人怎么传的,说你爷爷和奶奶离婚了!”
江琦玥乐于和朋友谈到家族辉煌里常人不知的细节,既显示了自己是江、申两家近枝,还不忘为亲族遮盖。
听到这话,她蹙眉,思索末了,懑怨道:“怎么会变成这样呢?要让我知道了,是谁那么不仔细嘴……”竟敢攻讦两府最尊贵的两位人物。
江琦玥的眼生得外吊,凌厉着不高兴,有盛气明艳的美。
长辈滑笏地笑,热盛地劝:“你可别胡闹台。”
江琦玥认为,江鸾是假装不在意,实则小心思颇多。比如,家宴现在是以欢送她的名义举办,无论理由如何,她母亲、父兄亲自拨通几个电话,亲眷里那些平时见不着的大人物,统统变得念家起来了,来参加家宴。
江鸾倒和家人唱反调,一如既往冷月孤舟,疏远着热闹。
这要到了南京奶奶家,可就是江鸾一个人的场。疗养期的伤患,长得乖巧,肯定会比自己先亲近奶奶,甚至可能比自己先取得更好的婚配资源……江琦玥一时警铃大作,抿紧血色红唇。
稍晚些时刻,离宴会厅稍远的花厅
在高筑于石基上的屋外平台,江猷沉止步于门口。
石阶再下两级,是江猷沉尤其关照那几位独身亲戚之一,正回首,同江猷沉聊最后几句。
他轻微点头,一只手压腰,西装马甲的腰身妥帖雅致。
花厅前院正中,警卫员正一前一后,搬运一面巨大镜子,倒映着蓝天白云。不知哪跑来的小鸾雀,很快消失在镜子后。唯剩一旁叶贝门清风拂过,紫竹坠摆。
花厅西晒,沐浴在清净里。
签好最后一份手续,江猷沉站起,陷入角落的磨砂牛皮沙发。
余光里一个纤小的绿影,踏踏脚步,跑过长窗,第一到第六扇……影子不见了,脚步是兀地消失的。
“叩叩”,正门以熟悉的频率敲响。
江猷沉回首前,先听出是王瑛沛。男人变得清醒而警觉,点头如恭请坤安。
王瑛沛只把自己一个分公司交给儿子打理。他的行程看似十分混乱,实则一丝不苟,不为谁更改。
对话走向结束之际,王瑛沛只赞赏他做事措置有方,却没慰问儿子心情。
江猷沉面上就看出心事多多,作为母亲,她心里知道,多少和近来南京申府与江鸾通讯越发密切有关。
毕竟过去这些年,他好不容易靠着照顾妹妹,获得了一点小家庭的归属权——他曾丧失过这种归属权。
王瑛沛亮了声气叫他正名,知会一句:“早些来大厅。”不管什么他有何理由,比如什么不去影响妹妹做主人公。
至于室外,太湖石前的江鸾,王瑛沛则按住办公桌,头偏向她道:“行李收好了?”是温笑着问江鸾。
她对女人捣捣头,消失在假山后,仿佛可以随时飞去檐角当一只瓦猫。
虽然,她已在那无声盯着王瑛沛和江猷沉不知多久。
再没其他人步入花厅后,像苑画铺陈开来那样,卷轴一路滚到尽头,瘦皱漏透的太湖石假山旁,现出一个小小的人。
她的无袖绿蓬纱上衣,系带是环绕脖颈一圈,到左肩系出一只蝴蝶结,仿佛可以压下她纤薄的肩。
此刻,窄而长的长窗,江鸾出现在最中,直勾勾盯江猷沉。
锻光芭蕾运动鞋,在木门槛上摆荡了一会儿。泠凉的双臂才折落下来了,相仿猫,越过长窗,迈步进花厅。
沙发另一头前摆了箱长鱼缸。一方浅蓝的水囿软禁金鱼,火苗一样的橘红点点闪摆。
她的双膝跪到靠墙那只沙发上,推开棱形窗。棂条组成的格心,镂透光影落她肩膀,洇得光色成了过期淡奶油,涂抹到雨露沤过的麻布上。
“刷啦”,一只沾丙烯的纸质小刀飘出窗。掠过地砖,一路飞去。
鱼缸里的金鱼开始逃窜,原来是半挂窗棱的一条猫忽然撑起,跑出门去。
紧接着,小窗外昏睡的荷塘边,传来警卫员的交谈,饱盈笑意地,为她捕捞那只游弋的纸小刀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