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此时又像个走失的孩童,紧张地握着手机。于是我接到了电话,他的声音从耳边传来,恍若隔世:“亚诺什,我出来了。”
我没有回应,于是彼此都只能听见电流声,威廉总之自暴自弃地接着说了下去:“但这里这么说吧,我分不清谁是小偷,谁是小贩。我也不知道哪是城市,要是你在这里就好了。”
“求你了。”他又这样说。露出一张无辜的脸,就好像这句话总会奏效。
他却不知道我早就做好了准备。早就经历了不适,崩溃,然后才能像现在这样站在人群的另一端,平静地告诉他:“你再抬头看看,就会找到我。”
于是他果真抬起头来,迎面就看见了我。
“亚诺什,好久不见。”他笑起来,连虎牙都露出来。
“是啊,好久不见。”我曾发过誓不再让他知道我的行踪,但这一切又因为我的脆弱毁了。“威廉,你又想住多久呢。”
他没想到这会是我见到他的第一句话,急促地解释:“噢,不,不是。我不想打扰你,我是想来这里很久了。”他说得就像不是为了再见到我。但如果是这样他就不会这样看着我。
“威廉,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。这个小地方已经在工业时代后失去了它应有的地位了。”
威廉笑起来。“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呢?”
这简直是个白痴问题。“你不是要功成名就吗?这里总之只是一个休息的地方,不是成功的地方。”
威廉只是看着我,我常常觉得他对我有不切实际的滤镜,总是要效仿我去做某些事。我从来都不是正确的榜样。“你瞧,我还在这里是因为我已经放弃了——我的一生都在这街上浪费了。你不一样。”
威廉只是看着我,起初还急切地想要辩解,他说:“不,不是的。”我又说错什么了呢?他却忽然放弃了,苦笑一声。
“亚诺什,你还是那样。”
“你是在抱怨吗,还是怀念?”
威廉笑起来,说:“可能都有吧。”
“你会知道的,威廉,这里只是一个过渡,没有人会在这里真正留下的。”
他只是点了点头,这就够了,他一定知道我的意思。
我最后还是帮他拿过他的行李箱。火车站的出口有一个长长的坡,放眼也是荒无人烟。“这就是城市的边界线了,再往外走,你就只会看见工厂,还有红瓦小屋。”
他跟着我向城市里走,路上又看见那条运河,在落日下波光粼粼,两侧有船起伏。“这里倒是有很多酒吧。亚诺什,让我听听专家的意见,这里的夜晚怎么样?”
我抬起头看了眼,那河畔是小城中最令我满意的地方。每到周六的夜里,所有的灯都要被点亮,人们在一间一间免费的音乐小屋里穿行。都市中不会有这样的日子,我称之为小城特色。但我撒了谎:“可不要叫我专家,我已经很久不喝酒了。”
他当然是露出了惊异的表情。“所以你是真的金盆洗手了。”
“金盆洗手,”我好久没听过这个词语,这意味着甩手不干,重获清白,是了,“我是金盆洗手了。”
我们最后穿过了老城区,经过了我港口边的租屋。这外表光鲜的房子就建在教堂的背面,与布里斯托背包客之家只隔了一条小街。
他就在这十字路口停步了,诧异地看了一眼地图。
“怎么了?”他不会正巧也要住在这港口边吧,这狭窄的古城区,怎么能容得下我们二人?
“好像是这样,”他左右看了方向,“是的,就是这背包客之家了。”
这噩耗让我转瞬想起他的所作所为,然而此刻阳光从这窄街的裂口洒进来,威廉露出一个纯然天真的表情。
“这里也没那么糟,简直像一个修道院。一生中能有多少次这种机会呢?”他正笑着,却注意到我的表情。
也许那时我已经无法做出伪装,让我真正的心情流露出来。也许他终于意识到,时隔多年,我还是没能够原谅他。
“亚诺什,我不会打扰你的。”他露出恳求的神情。
我没有言语。
“我后来在伦敦过得不太好。亚诺什,你是我唯一认识的人了。”
他又说:“求你了。”
他总是这么看着我,就像抓住浮木那样。于是我别无选择,除了相信他的纯良。“好吧,我帮你把行李放上去。”
“以及,除非是生死大事,我们还是不要再联系了。”
于是我做出了妥协,他也答应了。
我是第一次进到这个背包客之家,尽管我早知道那背包客之家的客人总是来来去去,木偶剧一样住在各自的格子里,他们看我是否也是这样呢,多么可笑啊。
这栋老房子却是没有电梯,那箱行李只能从台阶上一节一节搬上去。
威廉的皮肤有些发红,或许是因为羞郝。“让我来搬,亚诺什。”
“没关系。”我下意识就这样说了,但事实上威廉的行李很轻,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