川推开病房门,澹春山一脸倦容,双眸紧闭躺在病床上,他似乎比从前更瘦了,自己好不容易给他养起来那点膘,仿佛都在弹指间灰飞烟灭。
“哥……。”澹川喊出一个字,声音颤抖的不像话。
病床上的人强撑眼皮,见是澹川,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脸,不过被氧气罩挡着,谁也看不清。
澹春山抬起手指想去拉一拉澹川的手,但是指头上的血氧仪太碍事,他连勾一勾手指的力气都难使出来。
澹川把澹春山的手按在床上,不让他做多余的活动,只是沉默着坐在床边的椅子上,千言万语不知道该先说哪个,他想问问澹春山为什么自己永远都是最后一个被通知的,但他又不敢,他这个哥哥像个玻璃娃娃,一碰就碎了,偏偏带给他最多伤害的还是自己。
“哥……对不起,我不知道你……一直有心病,我不该把你自己扔在这儿。”澹川在那天把人送来医院后,就去处理工作了,是他的秘书一直在陪护。
澹春山动了动手背,瘦削的手挣开澹川的桎梏,搭在大掌中间,用略微缥缈的声音说:“我没事。”
‘我没事’这句话从头到尾都是假的,澹春山从来没有放过自己,也不会让自己没事,他的心无时不刻受到炙烤,严格来讲,他不希望自己没事,他内心永远想要用自己的痛苦换他人的安宁,他鞭笞自己的心,作践自己的情,时刻让自己备受谴责,这样他就能记得如何讨好对他最重要的人。
就连他说的‘我没事’,都是为了讨好澹川谄媚的话语。
实际上他痛苦疯了,他一面希望自己得到惩罚,一面又渴望着救赎,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灵魂逐渐破碎,又妄图谁能帮他一丝丝拼凑起来,他好想把自己的委屈都宣之于口,他想大声告诉这个世界他不是什么任人践踏的贱种,但他胆小又懦弱,他情愿封闭需要爱意的心口,当一个一味承受的出气筒,也不想因为自己没意义的勇敢,失去现在拥有的所有。
澹川不知道,澹春山也不会让他知道,如果不是这次住院,澹春山会将所有情绪带进坟墓,连同他早就破碎的自尊,一起埋进小小的方盒。
澹春山失误了,他不应该暴露出自己的脆弱,明明之前大多时间也是自己一个人生活,可是那天怎么就忍不住向澹川乞怜了呢?
是因为太渴望被需要,是害怕被人遗忘,还是怕这世界上再无一人记得他所有的努力。
他不知道,如果连澹川都不要自己,那之前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。
澹川推了几乎全部的工作,非必要时间,大多时候都在医院陪着澹春山。
医生说他需要家人朋友的陪伴。
澹春山并不对自己的病情十分上心,他知道自己或许有心理疾病,毕竟没有哪个正常人会整宿整宿的失眠,只是澹川已经在自己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,他于心有愧。
纵使他的私心想要澹川永远陪着自己,但他的理智告诉他这是错误的。
澹春山已经摘了氧气面罩,可以与人正常交流,他终于还是说出了让澹川走的话:“阿川,走吧,我一个人没事的。”
澹川为他擦手的动作停滞一瞬,五官略略扭曲,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,只是语调染了些鼻音说:“……哥又说谎,你之前就是在这里看的病。”
澹春山愣了一下,片刻的惊慌闪过面上,下意识抽回了自己的手。
他差点忘了,之前思绪混乱时,就是在这家医院就的诊,但是因为那些药片太贵了,他并没有谨遵医嘱服用。
“这里的医生怎么可以暴露患者隐私……!”澹春山吭哧半天也没能说出个什么合理的解释,只是苍白的胡言乱语,“那些……那些都是唬人的,医生都习惯把事情往严重的讲……”
澹川拉出他因紧张而发抖的手,与他五指相扣:“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呢?哥你不是知道吗,我是你最亲的人了啊……”
澹川将二人的手靠在自己的脸侧,垂下了双眸,颤动的眼睫暗示着他的恳求。
“哥哥可不可以,也试着依赖一下我呢……”澹川再次睁开双眼时,其中已有了莹莹水光。
“哥,你好久没有和我笑过了。”澹川说,“真心实意的那种。”
澹春山陷入了回忆的漩涡,‘笑’这个用来与人交往的动作,他不是经常做吗?
澹川忽然用另一只手盖住澹春山用力的嘴唇,掩盖他极力讨好,模仿快乐的笑。
“不要再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了,你一点也不快乐。”澹川声音囔囔的,这样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竟在瞬间渺小不少。
澹春山将澹川的手拿掉,低头说:“没有强迫自己,对我来说,看见阿川就是快乐的。”
他怎么可能不喜欢自己亲手养大的澹川,无论这情谊是关于兄弟或是其他,澹川带给他的永远是旁人无可比拟的情绪。
可他同时在骗自己,他强硬的摘除关于澹川带给自己的痛苦,他不停告诉自己那是他应得的,如今又能再次看见澹川,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?